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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时间的无涯荒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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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橋丄擺地攤 发表于 2015-4-19 14:49:3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当沧海变成山峦

  那是亿万年前的贝壳化石吗?

  站在山洞里,我仰头看着,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触摸,沙沙的、粗粝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仿佛感到大海的潮汐向我涌来,绵延的,此起彼伏的,轻易地将我挟裹。

  从哪里来,将要往哪里去?

  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才看到两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分别攀附在童子对弈的塑像上,正嘻嘻哈哈地笑着。

  孩子红扑扑的小脸、活泼的模样和童子的表情如此神似,我一时看呆了。

  千年前的某一天,那个叫王质的年轻人拿着斧子上山砍柴,看到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吧。他们一边下棋一边唱着歌。一定是那快乐的样子吸引了王质,他站着看童子下棋,入迷了。童子吃枣核大小的食物,他也吃。直到被唤起,才发现斧头已经烂朽了。下山,更惊觉换了人间,与他同时代的人都不在了。“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故事由此而来,

  这个故事,和传统文化中其他耳熟能详的故事一样,藏在心底的某个角落,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在2015年的这个春天,在浙江衢州的烂柯山里,被唤醒。

  这种唤醒是猝不及防的,我称之为奇迹般的相遇。

  那天下着雨,淅淅沥沥的,时骤时歇。山里,春树萌了新绿,在颜色暗沉的灌木丛中,格外醒目。

  我并不期待什么,对于忙碌的现代人来说,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便是莫大的享受。

  即便看到著名的天生石梁,宛若一座悬空而架的大石桥,也只是惊叹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即便在被称为“青霞第八洞天”的石洞里,我们也不过好奇地在人工镶嵌的硕大的黑白棋子上站着,拍照,欢笑;

  即便看到众多刻着古人诗词的石碑,也只是为上面斑驳的岁月痕迹感叹,匆匆读了一遍,便也觉得没有遗憾了。

  但终究,有些东西在心底氤氲。直到一个声音想起:看这山洞的顶部,岩石中有贝壳呢!隐约可见的贝壳,是贝壳化石吧。据说亿万年前,这里是一片海洋。

  所有的一切,听到的,看到的,触摸到的,忽然就融化了。

  看似有趣的传说里原来蕴含着令人惊心的真理。

  不过一局棋的工夫,斧头就朽了,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很多变化都是突然而至的,甚至只需一瞬间。

  就像衰老,我们常说,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但其实,谁都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会变老。

  日常生活,点滴琐碎,悄悄地将我们包围,常常让我们忘却了时间的飞逝,一日日重复着,只在岁末年初的时候,发一通感慨。

  但也只是感慨而已。继续埋头生活,只问冷热寒凉,添衣加餐,不管春夏秋冬。

  某个时刻总会来临,在那个节点,很多东西都变了,你发现了自己的无力,人也就老了。

  “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刘禹锡的诗写出了这种生疏而怅惘的心境。只是少有人能如他般拥有“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胸怀。倘能,即便容颜老去,心也是年轻的。

  下山的时候,看到有当地人卖自制的“棋子桂花糕”,我想,传说中仙童给王质吃的也许正是这种食物吧。枣核大小的糕点,我放了一块在嘴里,甜甜的,糯糯的,胃口得到深深的安慰,可以暂时抵挡时间凉凉的风声。

  一枚小小的贝壳,见证了沧海变成山峦。

  一支烛点在风里

  走下阶梯,穿过黑暗,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空间,高耸的鱼尾状石柱与洞顶浑然一体,凿痕整齐、纹理匀称的洞壁、洞顶,似是人工又似机械所为,外面的光线和洞里的灯光交织,我们仿佛置身一个橙色的梦境。梦是无边的,人是渺小的。

  龙游石窟是艺术与技术完美结合的美梦,无法解释这个梦从哪儿来,为何而来。

  从上世纪90年代石窟被发现,专家们就提出各种不同的推想和论证,但依然难以解释为何在衢江北岸,类似的石窟星罗棋布。附近2.88平方公里的地下至少有50个洞窟,在古代并不发达的科技水平下,完成如此浩大的地下工程实在匪夷所思。

  同样难以解释的还有开化县的根雕艺术。那个午后,我迷失在一个叫“根宫佛国”的地方。那些千年古树的根茎里面都住着个神仙,它们穿过时间的云雾,变成了谜样的艺术品。这是大自然的杰作。人类的手艺也不逊色,那些人工雕琢的观音、佛像,千姿百态,自有一种庄严和大美,让我无言,只有仰望,心跳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索性不去猜测那谜底了。

  但由此想到关于艺术与科学的一些问题。我们曾以为随着科学的发展和效率的提升,人们将有更多的闲暇发展兴趣和天赋,过一种更有雅兴、更艺术的人生。结果却相反。世界如一张网,我们挤得如此紧密,内心的空间也变得逼仄。如钱穆先生说的,古代人受外面刺激少,现代人受外面刺激多,一支烛点在静庭,一支烛点在风里,光辉照耀,自然不同。

  我想,若我们能把复杂的世界用科学的方法简单化,把心上一切芜杂澄清,把心上一切涂抹洗涤,让心空无所有,如此,便能遇见千千万万颗心,真切地看到世世代代每个平凡人的心,如此,艺术的光芒便自然呈现。

  不容易做到的,从古至今,人心是最大的谜。

  《论语》中的一个误句

  走进国学大师毛子水先生的故居时,我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像个小学生般从头补课。

  在中堂,看到他的塑像,上面挂着匾额,书着“虚静恬澹”四个字。下面的石牌上记着他的生平《九六人生》:一个年逾八旬,还“希望能有十年安宁的读书生活”的人;一个九十四岁高龄仍在撰文纠正《论语中的一个误句》的人;胡适称先生为“学圣”……

  他留下的语录都与书有关。他说:我爱书成癖,经常到处浏览,搜购,买得了珍本,会自得自满,雀跃好几天,万一失之交臂,就会后悔不迭,懊恼不已。

  他说:我最爱流连旧书摊寻宝。我生平得益于\"一部半\"书。一部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启发了我的逻辑思考能力和高度的分析能力;半部《论语》,教我如何做人处事。

  简单素朴的故居,磊磊落落,我却流连着,品咂着,舍不得离开。

  想到刚刚去过的同在江山市地界的戴笠故居,那样的机关重重,暗室暗梯密布,令人不安。站在他曾经居住的卧室,看到窗外挺拔的金钱松,据说,那也是他设计好的逃生工具。我把头伸出窗外,四下张望,光线刺眼,有种轻微的呕吐感。

  而毛子水故居对面,是日常的世界。清漾村的农人们把青菜铺晒在地上,让它们经受阳光的考验,在时间的作用下变成美味的干菜。

  往远处看去,是荷塘,农田,青山绿树。

  时间绵长安然,在先生的书里,在他把《论语》反反复复读懂读通的心无旁骛里。

  我们就那么坐在荷塘的边沿,安静地,在温暖的夕阳里发呆,舍不得离开……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