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婚是个技手术活 对猪弹琴难过活
　　1、
　　第二天一大早，朱峰翻了个身，直接从沙发翻到了地上。伸头看看卧室那边，似乎没什么动静。他忍着痛揉着屁股，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另一端的衣架上拿衣物。刚穿上一条裤腿，忽然厨房那边传来叶小米的声音，吓了朱峰一跳：“去冲个澡，换套内衣裤，吃完饭咱们还得一起出去呢！！”
　　“啊！！——啊？？出去？？干嘛去？？我还得上班呢！！”
　　“办完事再去来得及，昨晚我跟刘明打过招呼了。”叶小米手脚麻利地翻炒着洋葱鸡蛋，面色憔悴，眼睛通红，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被洋葱熏的。“你动作快点，再过会儿路上要堵车了。”
　　“小米，你要上哪啊？？”
　　“民政局。不是我要上哪，是咱俩。你也必须去。”
　　“民政局？？去民政局干嘛？？”朱峰一屁股坐进沙发里，看见了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感觉有些恍惚。
　　“别跟我装傻，明知故问！！”小米从厨房走出来，端了两碗粥放在餐桌上，用手一指“离婚协议书”：“领证去！！离婚证！！”
　　“小米……你不是吧，怎么还闹起来没完了……”
　　“我没和你闹。要么咱俩去民政局协议离婚，要么我去法院起诉。你自己选。”
　　“我不去。说不去就不去，我是有原则的人。我……”
　　“行。那我自己去。”叶小米雷厉风行，丢下碗筷，立即换衣服。
　　朱峰一个箭步窜过去拦住叶小米：“别急啊！！还没吃饭呢。那……那还是咱俩一起去吧。我先去洗个澡，你等我。”   
　　朱峰怎会轻易缴械投降，刹那间急中生智，心中已有了计较。他闪进洗手间，把淋浴的水龙头开到最大，躲在一旁拿出手机偷偷给发小安阳打了个电话：“喂，安阳吗？？我是朱峰。你不用说话，听我说就行了。等下我和小米要去你那里办理离婚——你别说话，听我说！！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不就不离婚了么！！——总之，你要制造各种阻碍，找到各种借口，坚决不能让她得逞，听明白了吗？？……聘用的怎么啦？？聘用的你也是民政局的员工呀！！你就说……说办事的人不在，或者是电脑坏了什么的，反正随便你怎么说……废话，我当然不同意离啦！！对对，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打发走……打什么打，是打发，不是打！！”

耐着性子坐等半天，没想到只来了个卖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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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放下电话，正跟老婆张凤吃早餐的安阳颇有些坐立不安，草草扒拉两口就放下了碗筷，收拾桌子、洗碗的时候也有些心不在焉。草草敷衍了事，穿上他那身廉价的西服，扎好怎么看怎么别扭的格子领带，夹起公文包，戴好大粗边的黑框眼镜，跟张凤打了声招呼就要赶去单位。张凤眯缝着小眼睛盯了他半天了，她虽然人长得膀大腰圆，四肢粗壮，但心细如发，明察秋毫，一记“熊爪功”就把将瘦如麻杆、矮如武大的安阳从门口揪了回来。
　　“你慌里慌张地这是要干嘛去啊？？谁打的电话？？！！”
　　张凤声若洪钟，气势恢宏，震得安阳头昏眼花，自然不敢有半点隐瞒：“报告老婆，叶小米要和朱峰离婚，我得赶紧去单位制止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拿给张凤看。张凤仔细检查，确认无误，又听安阳乱七八糟地解释了半天，这才松开大胖手，自言自语了一句“这两口子咋能离婚呢？？”，紧接着开始了相关人士点评：“你这次可有了大用处了啊？？总算有人找你办事了！！不容易啊不容易。小科员也有大力量！！”最后下达最高指示：“这忙你可必须得帮！！还得帮好！！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真离了回头他俩还得埋怨咱们！！”
　　难得和老婆大人心有灵犀，安阳也觉得任务艰巨，使命光荣，把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领命而去。公交车一路颠簸，还好时间尚早，不堵车，很顺利地到了单位。他左思右想，生怕一个没留神让叶小米和朱峰溜进来，保险起见，干脆就站在民政局的大门前静立守候。同事三三两两地路过，偶尔打声招呼。办事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就是不见叶小米和朱峰的身影。安阳又怕又急，担心应付不来即将发生的复杂情况，一个劲地拍打胸脯，做深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
　　半个多小时后，叶小米和朱峰终于到了，俩人一左一右走下出租车，神色还都算安详，至少看起来的状态比安阳想象的要好得多。安阳远远地看到，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不知是绊到了什么还是自己的左脚踢到了右脚，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镜片都摔碎了。等到狼狈地爬起来，叶小米和朱峰已经到了身前。
　　朱峰故作惊讶：“哎哟，安阳！！你在这干嘛呢？？”他边说边冲安阳挤眉弄眼。
　　“我……我等你和小米呢啊！！”这朱峰，明知故问啊！！安阳根本没搞懂朱峰的意思，干脆也不看他了，扶了扶五花眼镜，把目光转向叶小米，把刚才酝酿了半天的台词背诵了出来：“小米啊，不能离啊！！这过得好好的，怎么能离婚呢？？不行，坚决不行！！我第一个不同意！！我老婆也表示不同意！！”
　　“安阳，你这……我们……”叶小米一时囧住了，也不知说什么好。
　　朱峰猛烈咳嗽了几声：“咳咳……安阳啊，我看你们单位今天好像没多少人来办事。”
　　“有！！挺多的！！你看，那不都排队呢么……”安阳回身朝办事大厅一指，突然想起朱峰电话里的交代，连忙改口：“啊……对对对！！没人！！没人！！我们单位电脑坏了，正找人修呢。那个……那个小李也不在，他家里有事，没来上班。而且今天日子不吉利……反正，反正今天办不了离婚……小米，真的，真的办不了。要不，你俩改天……不，改年再来吧！！”安阳磕磕巴巴地说完，冷汗都急出来了，但还是勇敢地横跨一步，挡在叶小米身前。
　　叶小米哭笑不得。瞧今天这架势，婚是肯定离不成的了。如果非要闯进去的话，这奇葩的安阳说不定能搞出什么笑话。她狠狠瞪了朱峰一眼，跟安阳说了声“先忙着，不打扰”，转身就走，朱峰拉也没拉住。

顶下菊花。

3、
　　朱峰只觉得有点后怕，以他对安阳的了解，早该想到安阳的情商实在不适合扮演和事佬儿、托儿、演员之类的角色。好在整台大戏过程将错就错，最终错进错出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果。
　　“老朱，我表现得怎么样？？”安阳的口气还多少有点沾沾自喜，和朱峰边走边聊。
　　“好，好极了！！简直就是天才！！本届奥斯卡最佳影帝候选人！！”朱峰伸出了大拇指，由衷赞叹。
　　“那不至于，呵呵，不至于。我一撒谎就容易紧张。”安阳还挺谦虚，“明天你俩不会再来了吧？？”
　　“争取不来了，再来怕把你累着。哎，你这眼镜怎么弄的？？”
　　“刚才在这等你，不知怎么回事，摔了一跤。没事，回头我让张凤给我配副新的。”安阳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回家怎么向张凤交差。
　　“还用她给你配什么啊，走，反正我上班也来不及了，陪你配眼镜去！！”
　　“不用不用！！我还得上班呢！！”
　　“这德行还怎么上班啊！！走吧！！不早不晚的，吃饭不是时候。送你副眼镜，算是道谢了！！”朱峰喊了台出租车，不由分说地把安阳推了进去。
　　“等等，我得给领导打个电话请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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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老朱，我多嘴问一句，你俩到底因为什么闹离婚啊？？你说你俩，有车有房，你又是公司的中层领导——至少相当于我们这的科级干部吧，要钱有钱，要面子有面子，好好过日子多好，折腾个什么劲呢！！”眼镜店里，安阳测好了视力，趁着打磨镜片的工夫跟朱峰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旁聊天。
　　“也没什么……呃，昨天结婚八周年纪念日，我给忘了。女人嘛，这方面自尊心都比较强。”朱峰一带而过。
　　“嗨！！那也不至于离婚啊！！这简单哪，买份礼物弥补一下呗！！小米也真是小题大做。按理说，她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啊……”。安阳百思不得其解，“这要是我们家那位嘛，还有可能……”
　　“哎，对了，你跟张凤怎么样了？？她找工作了没有？？”朱峰巴不得换个话题，安阳既然主动提到自家那本经，别管难念不难念，先反客为主就对了。
　　“找什么呀！！她想先要个孩子，说等孩子大了再工作。”安阳愤愤不平。
　　“她的想法倒也可以理解。反正她还没到30呢，都来得及！！只是，你负担就要重一些了。”朱峰说道。
　　“是啊！！我一个小科员，赚的是死工资，现在养个她我都捉襟见肘了，再养个孩子……”安阳摊开双手，泄气似地靠在椅背上，“难以想象。不敢想象！！”
　　“她的思想大概就是简单的‘女主内，男主外’，一时也难以改变。不过，工资是死的，你人是活的。想想办法呗！！”朱峰劝道。
　　“你怎么和张凤的口吻一模一样！！她总是怪我不思进取，嫌弃我没本事！！”安阳恨不得跳起来，“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跟你不一样，对生活没那么多追求，也没什么资本去追求。你是个才子，又有经济头脑，我就是个死读书、读死书的书生，就这工作还是张凤的舅舅帮忙给找的呢！！我只会这样踏踏实实上班、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是这样又有什么不对呢？？”
　　“我得纠正你三点，安阳。首先，张凤对你望夫成龙没错，谁不希望自己的老公出人头地，给她幸福生活啊？？别说张凤，我们家小米也是如此；其次，据我所知，张凤的舅舅只是帮你打探了一些信息，最终你不还是靠自己的实力考进来的嘛——虽然只是个聘用员工。所以，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更用不着为她舅舅帮忙的事情总觉得矮她一头；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是书生没错，踏实上班、安稳度日也没错，错就错在年纪轻轻就没了追求！！人家褚时健74岁从监狱里出来还创业呢，到现在快90岁了，不照样靠种橙子成了亿万富翁。梦想很重要啊兄弟！！这玩意当不了饭吃，但想吃上更好的饭就得有梦想啊！！”
　　朱峰一席话的信息量有点大，安阳听得一头雾水，眨巴了半天眼睛，才怯怯地问了一句：“褚什么健是谁？？”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经济基础也决定了你在家庭中的地位！！我就不信，你如果每个月几万几万地把钱拍在张凤面前，她还敢对你吆五喝六颐指气使的？？！！”服务员送来了配好的眼镜，朱峰一边结账一边给安阳上课。
　　“我就一个小科员，上哪赚几万几万的啊？？”安阳还挺不耻下问的。
　　“上哪赚……这个问题算是给你留的课后思考题。”朱峰接过服务员的找零，起身就走：“下次见面我再跟你聊！！你自己回单位吧，我忽然想起来公司还有点事。”

5、
　　从民政局看了一出闹剧的叶小米心里五味杂陈，想了想没有立即回去上班，打车去了林靓靓的美甲店。店名叫做“指上风情”，虽说只是个修饰指甲的地方，但规模还真不小，十几个座位，七八位女员工，因为地处步行街边的闹市区，生意也还不错，十几个座位没空几个，还有排队等候的。林靓靓无所事事地端着杯“卡布奇诺”，正坐在老板椅上看时尚杂志，看到叶小米走进，热情地迎上前来：“小米姐，你怎么来了？？”
　　“只许你到我那视察工作，就不许我来你这参观游览啦？？”
　　“好啊！！热烈欢迎！！请领导批评指正！！”林靓靓忙拉过一把椅子让叶小米坐下。
　　“我还真得批评批评你。你这撒手掌柜当得够悠闲的啊，那还有顾客等着呢，你就这么看着？？”叶小米问。
　　“切！！我这么大个老板哪能轻易出手！！想找我做指甲有三不行：没预约不行；非会员不行；12点以后到下午2点以前不行。”
　　“下午2点以前不行？？”
　　“对啊。那个时间段我刚吃完午饭，不能坐着。坐久了会有小肚子！！不能毁了我的魔鬼身材呀，得替我未来的男人好好保养……”林靓靓伸了个夸张的懒腰，露出纤细的腰身和平坦的小腹，身材的确不错。
　　“哦……也是。”
　　“不过呢，对我的小米姐例外。”林靓靓抓起叶小米的手，“哎呀呀，你看你这么漂亮的小手，怎么指甲还一片光秃秃的，来来来，我这刚进来一批新款指甲油，今年最流行的颜色款式，绝对绿色环保无毒无害无副作用。我这一级美甲师来亲自操刀……”不由分说地拽起叶小米坐到工作台前。
　　叶小米推搪不过，只好任由林靓靓处理。
　　“今天怎么没上班？？休息吗？？”林靓靓一边给她美甲，一边跟她闲聊。
　　“啊，嗯。”叶小米敷衍着。
　　林靓靓抬头盯着叶小米看了几秒：“撒谎！！嘿嘿，小米姐，说实话，怎么了？？”
　　“没怎么啊。你这是美甲店还是刑讯室啊，快点给我做，等下我还有事呢！！”叶小米说道。
　　“让我猜猜——给老太太汇钱去了！！是不是？？”林靓靓说道。
　　“昨天就把款打过去了。对了，都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和美娇呢！！”叶小米说道。
　　“谢什么谢——别打岔别打岔！！”林靓靓不依不饶：“我知道了！！肯定是跟我朱哥因为这事闹别扭还没和好！！这回对了吧？？”
　　“……”
　　“不说话就是默认，我就知道！！”
　　“没有。你专心给我弄指甲，别疑神疑鬼的。”
　　“小米姐，别瞒我啦！！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样呀？？从你进来我看你脸色就不对。怎么，他还没向你认错啊？？”
　　“认错……”叶小米想到朱峰复读机似的“对不起”和“请原谅”，为什么自己就没有一点触动呢。是他的道歉不够真诚，还是自己并不需要他的口头安抚呢？？
　　“哎，你俩都老夫老妻的了，何必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朱哥那人不嫖不赌，不沾花惹草。虽说现在混得一般，但绝对是个潜力股！！成大器者不拘小节嘛。他多有才啊，你忘了，我这店名还是他给起的呢！！我看人可准了，你们家这老朱早晚能当上天蓬元帅！！你别急于求成嘛。嘻嘻！！”林靓靓倒是对朱峰挺有信心。
　　“天蓬元帅？？呵呵，亏你想得出。如果想找个神仙，当初我也不会选择跟他在一起。我要的是个人——”叶小米幽幽地叹了口气，“踏踏实实过日子的人，不是神仙。大富大贵又能怎样？？锦衣玉食又能怎样？？还不是吃三顿饭，睡一张床，还不是得过日子么？？如果连一起说会话、看会电视、一家人出去散散步、带孩子玩耍都成为一种奢望，那我宁愿过穷苦日子。”
　　“你这什么思想呀！！也太消极了！！我听明白了，你是嫌老朱一心扑在事业上，不顾家。哦，还有，他不肯要孩子。是吧？？说实话，小米姐，别怪我不向着你说话。我不觉得我朱哥有什么错呀？？”林靓靓挺为朱峰觉得委屈，连口中的“老朱”都变成了“我朱哥”，“男人是干什么的？？是去征服世界的呀！！如果被家庭束缚住了手脚，还怎么去外面战斗？？！！”
　　“呵呵，靓靓，你——”叶小米苦笑，不打算再反驳。
　　“——我还年轻！！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年轻什么呀？？也是奔三的人啦。虽然我没结婚，我那白马王子这会还不知道在哪个上市公司当老总——呃，副总也勉强——但我也明白，婚姻这东西……”
　　“非得当老总，当个大官不行么？？”叶小米逗她。
　　“当官的？？这我还没真没想过。那，怎么也得省部级以上吧？？”林靓靓暂停了手里的活，托着腮帮歪头看着天花板想了想，“男人可以不帅可以大男子主义可以不干家务……当官还是做生意都没关系，但绝对不可以不成功，不可以没有钱就是了！！总之呢，婚姻……”
　　叶小米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微笑。
　　“小米姐，你说，婚姻是什么？？”
　　“婚姻……婚姻不是房子、车子、票子，婚姻只是过日子。靓靓，你以后会懂的。”叶小米淡淡地说道。
　　“过日子……”林靓靓若有所思，她明显没被说服，正要继续讨论，一个微微发福，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走进“指上风情”，一进门就喊：“靓靓，我又给你带来了一个新客户……”
　　“哎哟，田大姐，快坐。”林靓靓赶忙热情招呼。
　　叶小米的电话响了，是老板打来的。
　　——“小米，你在哪里呢？？马上回店里来，有笔账目小王弄错了！！”
　　顾不上指甲还有两个没弄完，叶小米只得匆匆赶回公司。

这也不一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