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又是个下班的钟点，老聂道，“人多了，你先走吧。”赖小五站了起来，可没出门，回来在聂功川耳边低声道，“那件案子怎么办？？你回绝老丁了没？？”聂功川说，“再等吧，还有一天呢。”赖小五道，“你也不能干等吧，你说你和王九薇讲了那么个破事，把安迪忽悠跑了，你们两个当事人倒好，一个天天研究珠宝，一个天天琢磨面包，你们倒是再联系联系呀。”赖小五说话时，老聂已经裹了四个新鲜菠萝包给赖小五，说，“不联系了，你祈祷吧，要是安迪能帮咱们查到点什么，你的两千万还有戏，要不案子我就不接了。”赖小五“啊”了一声，差点把面包扔在地下，聂功川一句“你‘啊’什么啊”，就把赖小五扫出了大门。
　　面包店今天生意特别的好，聂功川忙忙碌碌快到八点才关门。事到如今，他反而想开了，安迪不联系他，他错过这笔两千万的生意，无论如何不能说是坏事。结果走了一半，电话响了。聂功川不认识那个号码，不过心里猜着，应该就是安迪。
　　果不其然，年轻人带着点颓废调子的声音从话筒那头儿传来了，“我是安迪。”聂功川咽下嘴里的半口咖啡，笑道，“忍了好几天，不容易吧。”聂功川看不见，不过能想到电话那头的安迪做了个极不情愿的表情，安迪顿了顿说，“老聂，你说你属蛔虫的吧，老实说，你就不着急听着我的音讯么？？”聂功川笑说，“急，不过不如九薇急。那天开车回来，九薇就数落我来着，说以后见不到你，都得怪我。”安迪嘲讽地笑了笑说，“诓我吧。”话是如此，可心里多少有几分怀疑，说不定九薇真这样想呢？？聂功川笑道，“幸好你给我来电话了，我和九薇总算可以交待了。”话里话外不离九薇，安迪属蛇，老聂就像个捕蛇者，一下子就捏住了他的七寸，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怪不得年纪轻轻，就称一个老字呢，安迪没说什么，转而问道，“你在哪儿呢？？”聂功川看看周围，报了地方出来。安迪未予置评，转而问，“那事儿怎么样了？？”聂功川说，“赖小五今天来问我，我说了，见不着买主，我就不接。”安迪听了，哈哈笑了两声，头一次见面就被赖小五算计了，心里真有点窝火，可是现在怎么样，风水轮流转，赖小五心心念念的两千万能不能到手，现在的决定权可是握在了自己手里，这感觉，真TM爽。安迪说，“那你猜猜我会不会答应？？”
　　聂功川反问，“你希望我猜会还是不会？？”

和王九薇一样，聂功川的家离面包店也不远，和王九薇贪睡不同，他是不喜欢在早晚拥堵的时候跟着大队人马一起制造交通堵塞，所以即便条件差一点，还是选在了面包店附近的房子。和安迪说几句话的功夫，已经到了家，在门口就闻到了屋子里传来饭菜的香味。安迪隐约能从电话里听到一点他掏钥匙的声音，问道，“你才回家呀？？”聂功川笑道，“当老板的，不勤快不行啊。”电话那头安迪也笑了，说，“真没想到，你工作还挺认真。既然这样，你就好好歇着吧，我挂了。”说完，不等着聂功川回答，安迪立刻挂上了电话，这一点聂功川倒是没有想到，回味着，安迪这通电话什么意思？？他既然打来电话，就是同意了他的提议，可是说的这样不明不白，又是什么打算？？
　　钥匙放在手里，只顾着想安迪的事，却忘了开门，倒是屋子里的人听见了动静，许久不见人进来，把门给他开了。聂功川醒了，笑道，“你也不问问是谁，坏人怎么办？？”那人拉他进门，也笑了一笑，说，“你不就是坏人么。”
　　那头安迪挂上电话，脸上还是掩藏不住的兴奋，算了，掩藏它干嘛，老子就是兴奋！！火速穿上羽绒服，戴了帽子，飞奔出了家门。

约莫半个钟头后，聂功川两个正在家里吃饭，突然听见有人敲门，并不是灰熊几个有规律的声音，那人下意识就要往房间里躲，聂功川拉住了说，“别动了，早晚得见。”问道，“谁呀？？”安迪原想故作高深的沉默一把，不过一脑袋热血实在奔涌不停了，说道，“老聂，开门，我来蹭饭了。”
　　开了门，看着摩拳擦掌的安迪，聂功川也自意外。安迪看了他这个表情，越发得意起来，说，“怎么样，没想到吧，这回我摸到你的贼窝了。”饭桌边一个人站起来，跟安迪打了招呼。
　　聂功川意外安迪的到来，而安迪也意外聂功川这里居然有个女人，看这架势，难不成老聂已经结婚了？？不过仔细一瞧，两人手上都没有戒指。
　　眼前的这个女人同是三十上下，举止很文静，模样说丑不丑，说美不美，不过比王九薇总差了一大截子。这么说老聂和王九薇不是一对儿了？？这么一想，安迪说不出的高兴，直言道，“是你老婆？？”老聂说是他女朋友。那女人倒是很大方，说，“我叫李素素。”老聂笑道，“你倒是真会找个时候，难得我和素素过一个二人世界，你就来了。吃饭了没？？”眼下的老聂，没有了电话里头那股凌人的锋芒，自然生出一股亲和之力，安迪一个人住，也不怎么会做饭，平时不是凑合，就是叫外卖，正经有些日子没有好好吃过饭了，看着一桌子好菜，也没客气。李素素就给他添了一碗饭，让他坐下。

聂功川说，“连小五几个还没见过素素呢，就先在你这里暴露了。”安迪边吃边笑道，“什么叫暴露呀，你交个女朋友，还要藏着掖着不成？？”老聂亲昵地看了素素一眼，说，“怕被人抢走了呀。”安迪听了，一个没忍住，差点想说你女朋友又不是王九薇，哪有那么多人喜欢。幸好嘴巴在吃，慢了半拍，这话没说出口。
　　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吃完了饭，李素素收拾碗筷，老聂烧水，问他是喝茶还是喝咖啡。安迪说咖啡。李素素道，“他的茶不比外头买的，好得多。”安迪想想，老聂要是爱喝茶，肯定还是泡茶的功夫好些，加上李素素推荐，改口说，“那就喝茶吧。”
　　过了会儿，老聂端了茶，李素素也洗好了碗。两个人前后进了客厅。李素素整了整茶几上的几本书，进了卧室。
　　这半刻功夫，安迪已有了些察觉，李素素虽然貌不惊人，不过进退之间，给人的感觉真叫一个舒服。
　　茶叶在滚水中慢慢舒展了开，像工作了一天的人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老聂饶有兴致盯了一会儿，才说，“怎么摸来的？？”安迪吃吃喝喝半晌儿，加上知道王九薇和老聂并不是那个关系，心里大是快意，笑道，“总要有点成果，才好意思上门。对不住的，是拿你当了试验品。”老聂做了个愿闻其详的表情。安迪说，“信号追踪做好了，不过不确定准确度和稳定性如何，所以给你打了个电话，路上问过两次地点，和检测显示都是一样的，最后找到的固定地址也一样，所以，成了。”看安迪得意的把胳膊枕在脑后，老聂笑道，“这么说，小五的两千万有着落了？？”安迪说，“虽然不爽，不过看样子是得便宜这小子了。”

这三天，除了做追踪系统，老聂猜安迪应该也想了很多，不过这次他什么也没有问，该说的他说了，该想的安迪也想了，往后他们是伙伴，知道这点就够了。
　　安迪端了茶杯说，“咱们有没有仪式什么的，拜关公还是歃血为盟？？”老聂说，“你要是想拜，我改天得去市上请一尊回来。不然还是歃血吧，厨房里就有刀。”安迪看他真就是个拿刀的架势，赶紧说，“开玩笑开玩笑，咱们情义昭昭，日月可见就行了。”
　　老聂问他，“茶还不坏吧？？”安迪喝咖啡，喝酒，喝果汁，茶这东西，他总觉得是老年人消磨时光用的，平素也不怎么碰，不过眼下这碗里的汤汁，清香澄澈，一抹淡淡的新绿颜色，倒是十足的好喝，说道，“这个我还真不懂，不过跟你这个一比，我过去喝的那些都是锯末子了。”人家夸他泡的茶好，烤的面包好，比夸他聂功川还让他觉得得意，聂功川高兴，又给安迪斟了个满杯，说，“案子的事时间不多了，我明天给买家打电话，没问题吧？？”安迪做了个OK的手势，又问“我改天是不是也该正式和大家见见？？”老聂心里猜着他还是惦记九薇，说，“不必特地了，这件事定了，大家要一起商量方案，也就在这几天了。”安迪听了，脑子里果真满满又浮现了王九薇的身影。

一整个晚上，安迪在聂功川家喝了六杯茶，他头一回知道，除了抽烟，喝茶也能上瘾。安迪临走的时候又夸了一回，老聂说，“你小心点，这茶里头我放了罂粟壳。”安迪脸一下白了。老聂拍拍他的肩膀说，“这回知道了吧，小五他们几个，就是这么被我拴住的。”安迪在老聂肩膀上轻轻回了一拳，忽然大声说，“素素姐，我开车来的，要不要送你回去。”
　　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老聂一脚把安迪踹出了大门。
　　安迪听见铁门扣合的声音，摇摇头，心想这下子，自己算是上了贼船了。不过这又怎么样呢？？
　　老聂回头，李素素已经从房间溜了出来，说道，“安迪走了吗？？”老聂笑道，“一点声音没有，还以为你睡了。”素素抿嘴一笑，说，“看不见你，我才舍不得睡”。看老聂又收拾起茶具来，拉住他说，“明早再弄吧，进来。”

聂功川跟她进来，坐在窗户边的大躺椅上，李素素站在他身后，将一撮沉香屑加入手炉，点燃给老聂抱着，见一股淡淡的轻烟从炉孔中飘出，屋子里随即弥漫了满室的馨香。聂功川松了心，反而略略露出一股疲态来。李素素的手轻轻拂着，边说，“这阵子累坏了吗？？”聂功川道，“安迪的事定了，后头还有得忙的。”素素说，“明天小心。”老聂道，“有预感吗？？”素素说，“我不比九薇，感不出来什么。可一想到你，什么时候都挂心，想着你天天用烤炉，都怕你烫着。”老聂笑说，“我哪有那么笨？？”素素轻揉他的太阳穴，说，“不笨，九薇那么漂亮的女人天天守着，找我？？”聂公川笑道，“这是什么呀，吃醋啊？？”素素说，“怕不配你。”聂功川笑了，说，“不然这样，要是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就往手炉里加一点毒药进去，一天吸上一点，也不察觉，而后忽然一天，你还是给我在这里按着，我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好不好？？”话说完，只觉得李素素手上陡然加了力气，说“何必那么麻烦，等你睡了，我在你颈上横切一下，也没有知觉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素素熏香的关系，老聂昨天晚上难得的睡了一个好觉，连梦都做得少了。
　　第二天一早，聂功川再访了安迪家。

虽然只隔了一天，这一次，安迪已经彻底把老聂当成了自己人，把设备的大致用法和老聂简单介绍了下，老聂说，“咱们近西城，王九薇他们三个分别在东城，南城，北城待命，一会儿你确定了位置，立刻出发。”安迪说，“能确定买家就在北京么？？”老聂说，“不能，假如买家人不在北京，我的力所不及，只好就不管了。”安迪笑道，“哦，原来你也有做不成的事儿。”老聂奇道，“我只是个普通人，当然有好多事做不成的。”安迪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确认设备无误，老聂先给中间人丁成峰拨通了电话，。
　　老丁一听是他，干笑了两声说，“老聂，真沉得住气啊，急死我了。”老聂说，“这么急，看来佣金不少啊。”老丁哎了一声说，“什么不少呀，这两年什么行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做中间人的，就是勉强混口饭吃，还得看您这正主儿赏不赏我面儿呢。”老聂说，“那边这几天再联系你了没有？？”老丁说，“真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你没动静，那头也没动静，我真TM怀疑之前我是不是做梦接了这么个买卖。”老聂轻轻笑了一下。老丁说，“老聂，说真的，这笔买卖不坏，现在三个腿的蛤蟆好找，这么大方的买家不好找。你可别想不开拒了我。”老聂说，“你那儿有他电话对吧？？”老丁哎呦一声，说，“别介啊，这电话我不能给你，这犯忌讳了。”老聂说，“我知道，不为难你，你先打个电话问问买主，愿不愿意和我直接联系，要是愿意我等电话，不愿意这单买卖我就不接了。”老丁一听，猛拍了一下脑门说，“你说你啊，真是不想让我们中间人过日子了。”
　　老聂放下电话，安迪目瞪口呆，说，“两千万，你真拒啊？？”老聂说，“我都不心疼，你心疼什么呀。”安迪说，“替你心疼啊，还有那个姓丁的，能抽成不少吧？？”老聂说，“一成两成，不一定。”安迪笑道，“那你要是不接，姓丁的一下子几百万就飞了。”老聂笑说，“听他哭穷吧，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嘛。”安迪看着屏幕上的光点，说，“离故宫两条街，这是他家啊。妈的，这是够土豪的了。”

老聂不及接口，电话响了，并不是丁成峰的号码。老聂给安迪打个手势，安迪点点头，聂功川按下了接听。
　　“你好。”
　　“聂先生，你好。”对方的声音，出人意料地彬彬有礼，显得修养极好，只是从中无法准确判断对方的性别和年龄，安迪同步从耳麦中听着两人对话，在纸上写下“声音经过处理了”几个字，后面又加上三个感叹号。
　　这样的保密措施，安迪没想到，老聂显然也没想到，说，“我该怎么称呼您？？”
　　那头爽快的笑起来，好像非常开心，他说，“我有过许多个名字，可我一个都不喜欢，所以现在我不再使用名字了。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吕先生。”
　　吕？？安迪和老聂对视一眼，安迪姓吕，这么巧这个人自称吕先生？？
　　老聂对安迪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在意这个，对电话里说，“吕先生，我有很多问题，不知道您愿意帮我解答多少？？”
　　吕先生说，“古人有日行三善者，有日测三卦者，我附庸风雅一回，也给聂先生答三个问题。”
　　安迪在纸上写下“慢点说”几个字，老聂会意，略拖延几秒之后开口道，“吕先生为什么要找那个人？？”吕先生笑了，说，“一个男人又为什么喜欢一个女人呢？？”老聂说，“您是信徒？？”吕先生说，“很遗憾，我不是。”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老聂再说，“两千万雇我们，不会觉得太贵了吗？？”吕先生说，“按市价，贵了，而且贵的多。可按实价，聂先生值两千万。”
　　安迪写下“再有二十秒。”
　　老聂说，“这是有钱人的思维，我不懂。”吕先生再一次笑了，说，“我以为聂先生应该是我的知己，否则凭两千万的开价，您早该答应我了。”老聂说，“您以为我为什么不答应？？”吕先生说，“那就要问聂先生为什么要给我打这个电话了，是不是。”
　　OK，目标锁定，西六环。安迪示意老聂赶紧出发。
　　老聂看着屏幕上的光点，西六环？？那地方城不城，村不村，对方怎么会在那儿。聂功川看安迪穿衣服就要走，反而示意他先别动，安迪莫名其妙，离得那么远，再不走，万一对方跑了怎么办？？老聂在纸上写下“稍安勿躁”几个字。
　　老聂说，“吕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吕先生说，“请讲。”老聂说，“我是不是真的有拒绝的权利。”听了这句话，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震得安迪耳膜发痛。吕先生说，“我第一次听聂先生的事，就觉得和聂先生是有缘人。如此，我就静候聂先生的佳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