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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轶事之十六人大办副主任  阎志军


　　刚把车停稳，阎志军就看见韩雪迎面走将过来。
　　韩雪的左手拎着一条水豆腐和几株芹菜。水豆腐和芹菜分别装在两只颜色不同的塑料袋里，白色塑料袋里的水豆腐看起来是既白且嫩，而露在红色塑料袋外面的几片芹菜叶却略显枯黄，枯黄的芹菜叶有气没力地耷拉着脑袋，摆出一副纯粹听天由命的样子。韩雪右手拎着的，则是一只黑色的塑料袋，黑色塑料袋看起来沉甸甸的，阎志军猜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韩雪是一个爱美的女人，每次去超市买菜，即便是买一条豆腐几株芹菜，她也非要弄几只颜色不同的塑料袋拎着回来，说这样子好看一些。阎志军经常笑话她，说韩雪谁会没事儿在大街上专门盯着你装菜的塑料袋看呐。韩雪说我是给自己看的，我觉得好看就行了。韩雪不紧不慢地走着，快走到车旁时，突然停了下来，阎志军忙偏过头去，却用一只眼继续看着韩雪。只见韩雪把左手拎着的豆腐和芹菜换至右手，又把右手的东西换用左手拎着。经过车身时，韩雪没有看见藏在轿车里的阎志军，甚至都没有朝轿车看过一眼。阎志军打开车窗，看着韩雪走进小区大门。
　　阎志军调转车头，也把车缓缓开进小区大门。阎志军悄悄尾随着韩雪，向家的方向而去。就在韩雪快走进楼道口时，阎志军拿起搁在副驾座上的手机，拨韩雪的电话。阎志军看见韩雪站在楼道门口，腾出一只手接电话。阎志军问韩雪在哪里？？韩雪说在家门口，刚从超市买菜回来。阎志军问韩雪都买了些什么菜？？韩雪说还不是老三遍，我喜欢的豆腐芹菜和你爱吃的牛排。韩雪问阎志军什么时候回来？？阎志军说今天不回来了，现正在去青州的路上。阎志军说着，还打开车载CD，让韩雪听见车里的音乐。阎志军说，下午快下班时，接到市人大办电话，说让马上赶去市里开会。韩雪问阎志军要开几天会？？阎志军说市办没说，只让接了电话后就赶过去。阎志军说晚上你一个人在家，一定记得反锁门。韩雪说知道了。阎志军说会议一散我就回来。阎志军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韩雪说，电梯下来了，就这样吧。韩雪说着挂断了电话。
　　阎志军调转车头，轿车载着他一溜烟向小区大门口驰去。
　　阎志军和韩雪曾经是同事，那时两人都在县民族事务局。阎志军是司机，专门给局长佟继明开车，韩雪则在局办。阎志军是退伍军人，复员前在青藏高原开了五年车，阅历丰富，见多识广。阎志军经常借故溜进办公室，给韩雪讲他只身一人驾一辆军用大货穿越千里戈壁的传奇故事。后来阎志军与韩雪就结婚了。就在婚后第二年，刚生下儿子阎士杰不久，韩雪就调离民族事务局，去团县委任副书记了。关于韩雪突然调去团县委任副书记，当时局里就有很多风言风语，说韩雪是被新来的县委书记谷平安看上了，是谷平安把韩雪调去了团县委。这些风言风语很快由局里蔓延开去，不久就在整个县城闹得沸沸扬扬。阎志军质问韩雪到底与谷平安有没有关系？？韩雪说没有，语气十分肯定。阎志军正欲进一步质问。韩雪却反问他是相信别人说的流言还是相信自己的妻子？？阎志军被韩雪的反问噎住了，竟无话可说。
　　既然明里问不出究竟，阎志军就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暗里跟踪。阎志军像战争时代的特工一样，忽左忽右地游移于韩雪的周围。遗憾的是阎志军在部队时只干过运输兵，没干过侦察兵，更没干过特工，对跟踪之手术毫无所知。或许并非专业出身的缘故，阎志军把跟踪这活儿干得有些差强人意，或者干脆说很糟糕，因为他始终没有获得韩雪与谷平安有染的证据。或许正如韩雪所说，这本身是子虚乌有的事儿，可是阎志军选择了听信流言，背着韩雪一阵瞎忙活，到头来却是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跟踪是一件辛苦的差事，阎志军为此经常把自己弄得汗流浃背，腰酸腿疼，但这跟踪的结果却让阎志军高兴。
　　时间飞逝，一转眼儿子阎士杰已考去了市里读寄宿中学。韩雪也从团县委副书记一路升迁，当上了县委常委、纪委书记。这期间，韩雪把阎志军调去了县人大办，先是任副主任科员，最近被提拔任分管后勤的办公室副主任。就在阎志军高高兴兴地走马上任不久，却又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说自己一个行伍出身的运输兵，要不是靠了有一个县委常委老婆，凭什么能当上正科级领导？？更为甚者，则说韩雪傍上了欧阳江河，之所以把阎志军提了个正科，不过是欧阳江河韩雪二人因为心怀愧疚而做出的安慰举措。流言瞬间便把这高兴劲儿吹去了爪哇国，阎志军的内心又开始波澜起伏，五味杂陈了。人们都说欧阳江河是花心大萝卜，而且向来是来者不拒。如果说上次的谷平安事件让阎志军半信半疑的话，那这回对欧阳江河，阎志军是深信不疑了。阎志军相信韩雪不可能对欧阳江河主动投怀送抱，但如果欧阳江河真的对韩雪心怀歹意呢？？据说欧阳江河对付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再说他还是县长，会不会利用手中权力迫使韩雪就范呢？？阎志军反复思来想去，却始终不得要领。阎志军决定使用当年用过的老办法——跟踪，以真相来证明流言的虚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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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轶事之十八蔬菜局长  毕有为


　　吃罢中饭，毕有为主动要求去厨房洗碗。看着毕有为动作笨拙地收拾着餐桌上的杯盘碗盏，万爱香说毕有为，今天这么主动，是不是在外面做了什么亏心事??毕有为说，我堂堂正人君子一个，不可能做亏心事。万爱香说，那你就是有求于我，你不可能无事献殷勤。毕有为说知夫莫若妻，爱香还是你懂我。万爱香说，你倒先说说是什么事儿，看我能不能帮上忙。毕有为说，这事儿说来话长，我还是先搞完劳动再说吧。毕有为说着就进厨房去了。万爱香也站起身子，向客厅走去。
　　毕有为一直在乡镇工作。前年万爱香不慎被沸水烫伤，女儿毕婧又在上寄宿学校，毕有为就请调回城，以为照顾万爱香。当时正好蔬菜局范长根局长到龄退休，毕有为就被调去蔬菜局，顶了范长根的缺。万爱香原是青瓷县国营供销联社下属民族商场的一名职工，几年前买断工龄，并承包了原单位的一间门面卖灯具。售货员出身的万爱香口齿伶俐，机智灵活，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毕有为万爱香与女儿毕婧一家三口虽聚少离多，但日子倒也过得红红火火。
　　毕有为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时，万爱香正坐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看电视。毕有为走过去，紧挨着万爱香坐下。万爱香说毕有为，你抓紧时间说事儿，完了我还得去店子有事儿呢。毕有为说爱香，伍郁风昨天被调去县政协办了，这事儿你知道不??万爱香说知道啊，全城人都知道这事儿啊。万爱香说，大家都说伍郁风是因为与南怀儒争抢同一个女人，而被调去政协办的。毕有为说爱香，什么抢不抢女人的，隔墙有耳，这事儿你可别乱说。万爱香说毕有为，他南怀儒和伍郁风把事情都做了，这还不让咱群众说啊，再说大家都能说，我怎么就不能说。毕有为说爱香，别人咱管不着。我不让你乱说，是有原因的。毕有为说爱香，这伍郁风调走了，国土资源局局长的位子可就空出来了。万爱香说毕有为，原来你是打这国土资源局局长位子的主意。毕有为说爱香，我只是有这个想法而已。再说凭资历、能力，我都比伍郁风强，他伍郁风都能当这局长，我为什么就不能。万爱香说有为，可这国土资源局局长也不是咱想当就能当的啊。毕有为说，所以我才找你商量啊。毕有为说爱香，说实在话，这两年我在这蔬菜局真是闲得慌。全局十来个人儿，每天上班不是喝茶看报纸就是聚一起聊天儿，要不就干坐着，大眼瞪小眼。实在没意思。万爱香说有为，要不是因为那年我被烫伤，你就不会请调进城，更不会窝在这蔬菜局受委屈了。毕有为说爱香，你千万别这么说，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为了你别说去蔬菜局，别说还当局长，就是去比蔬菜局更小的单位，就是当个副职我都心甘情愿。万爱香说有为，可你是夫子庙镇的党委书记啊，夫子庙是全县的工业重镇，历届夫子庙党委书记，没有谁不被县委委以重任，甚至被直接提拔当县领导的也大有人在啊。毕有为说爱香，别人是别人，我是我。再说我还年轻，还有的是机会嘛。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好机会啊。毕有为说，只要运作得好，这一届国土资源局局长，我看就很有可能姓毕名有为。毕有为说着就把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妻子万爱香。
　　听了毕有为的计划，万爱香当即表示坚决支持全资赞助。毕有为说爱香，这事儿宜早不宜迟，我看是不是咱晚上就行动，可不能让别人抢占了先机。万爱香说有为，要不我干脆就不去店子了，全力协助你完成计划。
　　毕有为万爱香夫妻俩忙活了一下午，终于准备停当。原来毕有为的计划是准备两瓶酒，晚上提了去县委书记南怀儒家。天刚一擦黑，毕有为就从家里出发了。临出门，万爱香又找了两只黑色塑料袋，把两瓶酒仔细包好了，才让毕有为提了出去。
　　南怀儒的住处在县人武部后院家属楼A幢三楼。还没走进武装部大院，毕有为就看见这A幢三楼的灯正亮着。灯既然亮着，就说明南怀儒在家，就意味着自己今天这事儿有希望——毕有为一边走，一边这样想着。穿过大院，毕有为提着酒刚走进人武部后院家属楼A幢一楼楼道，就看见住在一楼的县委常委、副县长段明辉正开门从家里走出来。   
　　段明辉也看见了毕有为。段明辉忙招呼毕有为进屋。分宾主坐定。段明辉问毕有为吃晚饭了没？？说自己正准备去户外走一走，锻炼锻炼身体。毕有为说吃了。说自己是专门找领导汇报工作的。毕有为说我知道段副县长很忙，所以就在此时冒昧过来，想占用一点领导饭后锻炼身体的时间，汇报一下近期工作。段明辉说有为，我就算再忙，也不可能忙得连听同志们汇报工作的时间都没有。不过，我还是得批评你。毕有为说，领导批评的对，我不该占用领导的休息时间。段明辉说有为，我不是因为你找我汇报工作，而是因为你提着东西来汇报而批评你。毕有为说，我只是借汇报工作之便提两瓶酒来看望领导，这不算是行贿吧？？段明辉说烟酒也是礼品，原则上也是不允许的。这次就算了，但是下不为例。毕有为连忙点头称是。段明辉为毕有为上了茶。简单的说了说工作上的事儿，又与段明辉聊了会儿天，毕有为就站起身告辞说我不耽搁领导锻炼身体了，说着就从段明辉家里走了出来。
　　礼虽然送出去了，却并没送在了南怀儒的手上。毕有为决定再去准备一份礼物，可是已不可能再去找万爱香拿钱，那么，就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从段明辉家里一出来，毕有为就直接去工商银行刷卡，动用自己的私房钱。可是私房钱不够，毕有为又找了一位朋友想办法，才把钱凑齐了。毕有为又买了两瓶酒，并像下午在家里一样精心把礼品装点好了，才用塑料袋裹了提着向人武部赶去。
　　A幢三楼的灯依然亮着，似乎正在向毕有为发出无声的召唤。毕有为不由地加快脚步，向着那片灯火赶去。毕有为再次走进A幢楼道，看见一楼段明辉家的防盗门紧闭，大概段明辉出去锻炼身体还没回来。毕有为松了一口气，继续轻手轻脚地向二楼走去。还没走到二楼，只听见哐当一声关门声响，二楼突然闪出一个人来，是县人大副主任高文昌。毕有为与高文昌一人在下一人在上，要想避开已是不可能。毕有为只得先打招呼说高叔叔好。借了楼道明亮的声控灯光，高文昌也认出了毕有为。高文昌说，是小毕啊，快屋里请，言语间似乎洋溢着掩饰不住的惊喜。高文昌掏出钥匙，拧开自家防盗门的暗锁，热情地把毕有为让进屋。毕有为还未坐定，高文昌已端来一杯浓浓的热茶。高文昌说，小毕啊，没想到你今天有空过来看我。我正准备去老干局健身中心接你梅姨呢。你梅姨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了，去年办了内退，退休后，她每天晚上都坚持去老干局健身中心跳老年健身舞，看起来效果还不错。毕有为说，高叔叔，说来惭愧，我都进城两年了，一直想过来看你，却老是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拖着，到现在才过来，真是对不住你老。高文昌说，小毕快别这么说，年轻人应当以工作事业为首位。你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我这老头子，我就很高兴了。高文昌说，小毕，你先坐着，我这就打你梅姨电话，让她早些回来，炒几个菜，咱爷儿俩好好喝几杯。
　　高文昌曾任过一届分管工业的副县长，那时毕有为还在夫子庙任党委书记。毕有为年轻、能干、实干，很得高文昌赏识。高文昌借职务之便，经常对夫子庙予以政策倾斜。一来二去的，在工作之外，高文昌与毕有为还建立了不错的私人关系。在小范围或私下里，两人都不以职务相称，高文昌叫毕有为小毕，毕有为则称高文昌为高叔叔。
　　高文昌说小毕啊，自从你高叔叔去人大后，这几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啊。过去那些个守着侯着争着抢着想见你高叔叔的人们像钻了地褶般，一下子全不见啦。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毕有为便也陪着高文昌唏嘘喟叹。
　　高文昌与毕有为正说着话，高文昌的妻子梅云已从健身中心回来了。梅云与毕有为打过招呼，就去厨房了，不一会儿就炒好了几个下酒菜端上桌。毕有为建议喝自己带来的酒。高文昌不依，让梅云去酒柜拿酒。乘梅云去拿酒了，高文昌悄悄告诉毕有为，说自己这几年喝酒一直都受到严格控制，每天只能喝一次，每次只能喝一杯。高文昌不无高兴地说，小毕啊，今天你来了，你梅姨一定会法外开恩，让我开怀畅饮一次了。
　　高文昌毕有为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话。二人说得都是高文昌任工业副县长毕有为任夫子庙党委书记时的旧事儿。喝着聊着的，一瓶酒就见底儿了。高文昌嚷着要梅云再开一瓶。梅云不肯。梅云说你一个老头子整天没事儿，人家小毕明天还得上班呢。毕有为抬腕看表，说时间不早了，高叔叔咱下次再喝吧。说着就起身告辞了。
　　高文昌一直把毕有为送至门外。高文昌说小毕你以后经常来吧，也不要再拿什么劳什子酒啊烟的礼品。你空手过来就行了，叔叔看见你就高兴。再说你一来，我就可以多喝酒了。
　　走出人武部后院，毕有为不禁回头，向着家属楼望去。夜已深，A幢三楼南怀儒的住处已是灯火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大概南怀儒已经熄灯睡了。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毕有为已身无分文，他再已不能第三次准备礼品去南怀儒家了。其实，毕有为刚刚送给段明辉和高文昌的不是四瓶酒，而是八万块钱。

@陆发跃 好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