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潘小纯 - 

潘小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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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18: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2--2

  我的眼光碰到吱咛鬼的眼光,我再把表示数字的手指举起来,我隔着手指看吱咛鬼,我只是想隔着手指看吱咛鬼,这是什么??我的手指呢??在应该有手指的地方不见了手指,这是什么渠道??不对,这是什么通道??也不对,这是什么手指??更不对了,怎样才能把我下面的意思说出来、说成功呢??重来,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我自己问自己的意思,对了,就是我自己问自己的意思,再看前面的手指,看处于我和吱咛鬼之间的那几根手指,没了,在应该有它们的地方,这会儿却没了它们,我本着人性,一下子就慌了神,我立即抬头找那几根手指,一边找,一边在心里数着手指的根数,这儿只有草地和树林,湖水不要去关心,湖水离得远,我定下心,开始细嚼嘴里的猪头肉……我记得我没让猪头肉进入我的嘴巴,但我真在细细嚼着猪头肉,这是他们两个人强迫我吃的??会不会是有三块猪头肉这会儿在我嘴巴里被我牙齿嚼着??我由此想到了那几根手指,会不会是三根手指离开了我的手掌,去了别处??去了别处??丢在了别处??丢在了别处??这个“别处”就是这儿的草地或树林??对,看一看,我的手指被人丢在了草地上,或者被人挂在树林里,一共是三根手指,就被人分了这么多地方,分了地方还不算,还不算,还要丢,还要挂,还要我去寻找,是吃了猪头肉吧??是吃了手指吧??是丢了,不是吃了,我,我,我,我“我”了三次,这是三次,手指也是三次,手指也一定要被丢了三次,挂了三次,对了,去吃猪头肉,不,慢慢来,好像没这个需要,去问,对,去问,我大声对吱咛鬼说,猪头肉有多少??是三……我还没说出最后的话,便见他们两人直朝我点头,他们的头对我点着,点着,点着点着,他们的头已经有点像猪的头了,我说,不行,还少一个呢,但我又想,他们两人本事大,会不会我自己那颗头也跟他们一样,变成了猪头??我急忙跑到石湖边,去看水里我的倒影,怪怪,真是一只猪头呵,我的头这会儿真变成了一只大猪头呵,这样就对了,三只猪头,三根手指,丢了三次,挂了三次,这“挂”好像还有别的意思,好像是指死的意思,这样又多了一层意思,被丢了三次,被挂了三次,被死了三次,不对,被杀死了三次,通不通??成不成??灵不灵??像不像??可以不可以??同意不同意??想念不想念??自愿不自愿??都难说,都不好说,都不能一言以蔽之,在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可说的,明明没有,可偏要说有,别人说没有,我偏要说有,三根,三次,三个,主要是三个,这就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这就能被放之四海,什么叫放之四海??就是把东西放到四周围的大海里去,而且不是在大海表面放一放,要放到大海深处去,把这么好的东西放到这么深的海水里去,这不是很危险吗??好东西不要被海水淹死吗??我缩着头,,向老鬼曹和吱咛鬼求救,我要没命了,我要找回那几根手指,我干脆坐了下来,我不干了,我甩乌纱帽了,我不想要有志气了,我不想让此时在我身上顶着的猪头重新长回到人头那儿去了,他妈的,像大海那种地方都敢去冒一冒险,我还能有什么话好说的??
  怪怪,上面一段写得蛮长,是我一个人闷头闷脑写得这么长的。
  我真就坐在了地上,我刚坐下,就用手摸地面,我一摸,竟然摸到了小草,天色这么黑,我竟然能看见地上小草的颜色,看见从小草身上的伤口流出来水液,知道小草和小草体内的水液都是绿色的。
  原来不是这样,因为我过后就听到了鸡叫声,而且还是非常正规的“三声鸡鸣”,天亮了,东方太阳之光微露,东方发白,东方欲晓,接下来就要说,莫道君行早……
  它来了,它来了。老鬼曹第一个叫起来。
  它来了。吱咛鬼第二个叫起来。
  我没反应,我不会有反应,我只在思考行路早的那位君子他应该是谁的问题。
  吱咛鬼丢了手上的猪头肉,这是第一,接着又丢了手上的豆腐,这是第二,原来做鬼的人,他们做事是要倒着来做的,这是“倒做”,我们阳间之人有“倒叙”一说,他们有“倒做”一举。
  它来了。
  我怒火中烧,揪住吱咛鬼,问,它是谁??
  吱咛鬼指指东方。
  它是太阳??
  吱咛鬼点点头。
  它确实来了,它将要光照四方,嘿,这太阳确实能够被放之四海的,在海洋、陆地的上空都可以去摆放一个太阳,但问题是,太阳自身的道理能不能皆准??我想问他们两人,一想,不对,他们不会懂。
  鸡叫三遍,天空全部亮了起来。我一手抱一个,把老鬼曹、吱咛鬼抱到石湖边,看准一个水波,手一放,把两人投入石湖水底,我远隔着石湖里的万顷波浪,高声喊道,等到夜晚,我再来捞你们两人出水,你们等着我。
  他们去远了,但我好像仍能听见他们在说话。他们这会儿在湖底说,不对呵,我们给潘小纯吃的可是阴间的豆腐、阴间的猪头肉,这跟阳间的东西不一样,吃阴间的豆腐根本不会成为强 奸犯的,我们脑子一时糊涂,被他骗了,还说,潘小纯对“三”这个数字特别敏感,我们拿出来的猪头肉那里面也有“三”这个字,有,有,叫猪头三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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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19:51:2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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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21:0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3--2

  哈哈哈,老鬼曹突然笑起来,“文 革”??没有没有,不会有不会有,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的,我只知道这“革”就是指皮革,是动物的皮,比如猪皮,被处理好了,就成皮革了。
  我瞪大眼睛,说,你的意思是说,“文 革”是猪皮??
  是皮革。老鬼曹说。
  “文 革”是猪的皮革??我说,眼睛瞪得更大。
  不是这个意思,世上没有潘先生所说的那种东西,没有“文 革”,只有皮革,比如猪皮就是一种皮革,老鬼曹说着,回到岩石上坐下来。
  我皱着眉头,说,是皮革??是猪皮做成的东西??“文 革”难不成是那种东西??这倒好玩了,他们没听说过“文 革”,我更是没听说过“文 革”就是用猪皮来做成的,嘿,这两个鬼怪,说话倒也有一趣,只是不知道这两个鬼怪所说的意思对不对??他们自然好说话,可我潘小纯就不能像他们那样去城里说这种话,我要是跑到城里去跟人说了这一新发现,那么,我……还有好呵??我看看四周情况,安全,绝对安全,亏得我想事周全,把自己与鬼怪的见面地点放在人迹罕见的石湖边,不,不对,不是人迹罕见,是人迹不多,独钓寒江雪,就是这个意思。
  “文 革”??吱咛鬼一个人在说,“文 革”??它是什么东西??
  老鬼曹对吱咛鬼说,不应该用“它”这个字的,应该用“他”,跟人一样。
  为什么??吱咛鬼问。
  你是瞎子呵??你没看见城里都是人呵??都是那些人在弄“文 革”。
  吱咛鬼不服老鬼曹说的,先生,你也有不对的地方,弄??什么是弄??你当“文 革”是你床上的女人呵,可以被你弄的??你那只干 鸡 巴还能把城里那些正在弄“文 革”的人都弄上一遍??
  老鬼曹笑起来,说,你自己也说弄了,你也想弄城里那些正在弄“文 革”的人了,嘿,也是有野心哪。
  哪里呵??吱咛鬼说,要弄城里那些人,光凭我们两个人是远远不够的,真要把他们全都弄上一遍,那非得把我们在北京香山脚下的鬼朋友都招了来,让他们都来姑苏城,这样一对一,就可以把城里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人都弄服帖了。
  一对一??老鬼曹说,我们在北京香山脚下有那么多人吗??
  不是人,是鬼,跟我们两人一样,吱咛鬼说,嘿,对了,吱咛鬼问我,你们家乡在弄“文 革”,北京香山脚下怎么不在弄呢??
  对呀。老鬼曹也说。
  我顿了顿,说,可能是你们那儿那座树林的位置处得比较偏僻,树林里又有大量坟墓、大量鬼魂,香山脚下的人不敢去树林里胡闹吧。
  是这样呵,老鬼曹说,那还不如让姑苏城也变成坟墓好了,都变成了坟墓,他们就没胆量在姑苏城里弄“文 革”了。
  “文 革”是猪皮??我仍然不敢想像,我仍是心有余悸,但有一条,我得紧记,回城里以后,可不敢这样说,不然就是反……
  你说什么??老鬼曹问我,什么反??
  后面还有。我说。
  还有什么??
  革命。
  什么??
  加起来就是反革命。
  什么反革命??
  说“文 革”坏话的人就是反革命。
  吱咛鬼在地上一跳,两跳,说,我跳了两跳,我是反革命。
  我说,你在地上跳,这还不是反革命。
  那么怎样才能成为反革命呢??吱咛鬼问。
  我说,当许多人都在弄“文 革”的时候,你一个人跳出来反对,那你就是反革命了。
  潘先生,老鬼曹说,你刚才不是说在地上跳不是反革命吗??这会儿怎么又说一个人跳出来就是反革命了??
  我直摇头,这不一样,这个跳与那个跳不一样,这个跳不是反革命,那个跳就是反革命。
  怎么这么复杂呢??老鬼曹不懂了。
  我说,跳也要有跳的方案。
  不对了,这次潘先生说得不对了。老鬼曹说。
  是跳的方法。吱咛鬼说。
  我朝他们两人看看,昏头了,这“文 革”是猪皮,这个说法本身就容易让人昏头,特别是像我这样一个人,本身对“文 革”不懂,不理解,现在再加上他们两人来跟我胡闹,我怎么也没法跟他们两人讲清楚“文 革”的事情了。
  好,就这样说定了,潘先生所说的“文 革”,其实就是猪皮,老鬼曹说,你们两人同意不同意??
  同意。吱咛鬼回得快。
  我没了退路,也只得跟上去说,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同意。
  石湖边响起了一片“同意”的呼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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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22:23: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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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23:23:43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4

  接下来说另外的事,老鬼曹说,那些贴满街道的纸张是怎么一回事情,潘先生??
  又来了,我急得不得了,又来了,他要问我大字报的事情,我本来就怕谈这些事情……其实就是提意见,我最后竟然是这样来向他们两个鬼怪解释大字报这件事情的,嘿。
  提意见么,应该。吱咛鬼一边轻松地笑着,一边对我说。
  应该个屁。我骂人了。
  潘先生,提一些意见不应该吗??老鬼曹说。
  应该个大屁。我骂道。
  这就不对了,老鬼曹说,我和吱咛鬼,我们两人之间也要提一些意见的,提了意见,我们两人才能改正错误么。
  我怒起来,对着老鬼曹一推,一踢,一啐,然后骂道,什么提意见??是整人。
  什么是整人??吱咛鬼问我。
  今天完了,我想,碰到两个从阴间出来的鬼,对我们阳间的事情全都不懂,我要一一去向他们两人做出解释,困难重重呵。
  什么是整人,潘先生??又问。
  我说,就是让人去死,你们在街上看见的那些在画上出现的人,就都是被整的人,你们看那些人长得都不好看,不是鼻子特别大,就是鼻子上颜色特别红,脸上还画着不少黑点子,但这都不对,那些人的相貌长得本不是这么难看的,不是,在那些人中,有些人长得还是非常英俊好看的,不信,你们可以去北京看看,那些人以前都要登上北京那座著名的城楼,你们一看便清楚了,那是漫画,是污蔑。
  整人??好像有点懂了,整人就是污蔑人,对不对,潘先生??老鬼曹问我。
  不光是污蔑人,还要让人去死,去见阎王爷。
  这倒不怕,吱咛鬼说,我和我先生都见了阎王爷了,这不怕。
  哪里呵??我说,这跟那不一样。
  老鬼曹比吱咛鬼懂事多了,他问我,是不是已经死了好多人了??
  就是。我说。
  漫画??什么是漫画??
  又来了,我身子稍稍动了动,说,漫画就是整人的画。
  就是让人去死的画。老鬼曹说。
  对,对。我连忙说。
  原来是这样,吱咛鬼好像也有点懂了。
  画上的人和大字报上的人,他们是不是一路人??老鬼曹问。
  我没法直接说这事情。
  是不是??再问。
  我再一次没法直接说这事情。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很简单么。吱咛鬼说。
  简单。我说。
  太简单了,老 鬼曹说,太简单了,潘先生反而不想说了。
  哪里呵??我火了,画上的人和大字报上的人,他们都是被整的人,你们又不懂这事。
  不懂这事。
  不懂。
  一点都不懂这事。
  不懂,我们两人刚来姑苏城,怎么会懂姑苏城的事呢??
  我说,画上的人你们都看见了??
  都看见了,画上的人长得都不好看。老鬼曹说。
  我说,不对的,那是乱画的,不对的。
  有两个人的相貌最为突出,一个人呢,他的鼻子特别大,鼻子尖上还是红的,另一个人呢,长着一个四方脸,剃着短平头发。
  我想了想,一准是他们两位,我说,鼻子大的人是好人,短平头发的人也是好人,都是好人倒霉,这就是“文 革”。
  好人倒霉就是“文 革”??老鬼曹问。
  有许多人都被贴了大字报,都上了漫画,都被狠狠整着,有不少人还丢了性命,死了。
  死了??贴几张大字报也会死人??吱咛鬼问。
  不会吧,老鬼曹说,潘先生,贴几张大字报不会死人的,没这么严重。
  没这么简单。吱咛鬼说。
  我说,你们光看大字报、漫画,光看这个,是感到不会死人的。
  那就行了。老鬼曹说。
  行个屁,打人,往死里打,游街,示众,批斗,殴打,有人受不了,便只有死路一条,你们又不清楚,嘿。我说。
  这样就不好了,光提个意见,光贴个大字报,贴个漫画,还算可以,你打人就不对了么。老鬼曹说。
  我哪里打人了??我说。
  不是说你潘先生打人,吱咛鬼说,是说那些坏人打人。
  谁是好人??我问。
  被打的人。
  对,你说得对。我拍拍吱咛鬼肩头,说。
  那人的鼻子太大了。老鬼曹说。
  我说,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他们两人都很吃惊。
  死了,我说,大鼻子那人已经死了。
  短平头发的那个呢??老鬼曹问。
  还没有死,我说,那人还没有死。
  不应该,太不应该了。他们两人都说。
  猪皮,“文 革”是猪皮。我说。
  不能一上来就这样说,老鬼曹说,一上来就说,别人听不懂。
  “文 革”是皮革,皮革是猪皮。我重新说一遍。
  吱咛鬼轻轻叹息。
  老鬼曹除了叹息,还不停拿眼望着星空,表情很庄重。
  我等在一边,想听他们两人再说一些话,可他们两人都没说话。
  我继续等。
  继续等。
  我也抬头望着星空,这时天上的星星不多,但星光却明亮,我低头再看地上……对了,老鬼曹这样长时间望着天上,会不会有别的意思??
  老鬼曹这会儿双掌合一,嘴里念念有词。
  我想,不对了,他大概是在为那些“文 革”亡灵祈祷,这不对,他这样弄不对,于是我便对老鬼曹说,你把自己的头放下来,做那事不用眼望天上的。
  老鬼曹停了祈祷,慢慢把眼光转到我身上。
  我说,天上没有那些死人的灵魂,灵魂都在地上,就在你脚下。
  老鬼曹听了我说的,不是很明白,继续拿眼看着我。
  我说,他们的亡灵都在地下,不在天上,东方红,太阳升……那件事在天上,但屈死之人的亡灵只能呆在地上,等到将来“东方红”自己也不能呆在天上,“东方红”也要静静躺在北京的一座大房子里面。
  晚了。吱咛鬼突然这样说。
  这次轮到我不懂了,我等着吱咛鬼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潘先生,你刚才用了一个引号,这事不简单。吱咛鬼说。
  我问,我用了引号了??
  用了,老鬼曹说,东方红,太阳升,不对,在这后面,你潘先生用了一个引号,这事确实不简单。
  是不能够简单了。吱咛鬼说。
  都是得罪人的事,但有人却喜欢做这种事,其实也是很傻。
  刚才那话是谁说的??我没说,是老鬼曹说的??是吱咛鬼说的??
  继续革命,这个理论对不对??
  这话又是谁说的??我没说,老鬼曹没说,吱咛鬼没说。
  东方红自己也在北京那座房子里睡着。
  好,这次没加引号。老鬼曹说。
  吱咛鬼伸手拍了我一下,说,聪明,自己睡在房子里没法动弹。
  不动跟动都是一样的。
  这句话又弄不清楚是谁说的,我没说,老鬼曹没说,吱咛鬼也没说。
  不动跟动一样。
  又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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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2 23:4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5--1

  我这会儿坐在岩石上感到屁股底下很热,因为我已经连续几次没弄明白是谁说了上面几句话,我的脑子不够使,连带我的屁股也感到了难为情,所以屁股要热要红,这可是脸红哪。
  我闻到葵花子的香味,我寻着香味望去,看见吱咛鬼正在吃着什么东西,他在吃葵花子??我问吱咛鬼,你喜欢吃葵花子??
  吱咛鬼停了嘴里的咀嚼,对我点头,并问,潘先生喜欢吃什么??
  红烧肉,是红烧猪肉。
  老土,土包子。吱咛鬼说。
  我说,这个东西补脑子。
  狗屁,老鬼曹说,没文化,谁说吃红烧肉能够补脑子的??
  我说,听别人说的。
  多吃红烧肉只会得病,脂肪那么多,吃它干吗??吱咛鬼说着,给我递来了自己手上的葵花子,并说,吃葵花子没大错。
  我接过葵花子,放一粒在嘴里试试味道,不错,是葵花子,而且连葵花子外面的壳也被剥去了,只要直接吃就行了。
  我吃着无壳的葵花子,吱咛鬼也在吃。他这会儿靠在我身上,吃一颗葵花子,朝我看一眼,隔了一会儿,他对我说,我先生正坐在那儿发着呆呢。
  我转头去看老鬼曹,果然,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神情呆滞。
  我问吱咛鬼,你先生出生在清朝哪一年??
  你不是知道了吗??
  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你一点都不知道??你骗人,你不知道,怎会老是去北京香山脚下那座树林里同我先生见面??
  我不知道。
  我先生的墓碑上不是写清楚了吗??
  我……我从来没把那块墓碑仔细瞧过。
  不会吧,潘先生??你别骗我吱咛鬼了。
  我说,我是知道一点,但不全。
  吱咛鬼笑笑,说,潘先生,你就是鬼,比我们做鬼的还要鬼,我先生出生在盛世,但也死在盛世。
  冤,冤,生在盛世,就不应该死在盛世,他又要生在盛世,又要死在盛世,这盛世对他来说,不是很不行吗??
  不行吗??吱咛鬼说,我先生出生在乾龙盛世,也死在乾龙盛世,我先生他命短,活了短短几十年。
  具有讽刺意味。
  什么??吱咛鬼不懂我说的话。
  我说,他既然是出生在盛世,就不应该活得那么短,早早就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了乾龙本朝,死在中国历史上少有的康乾盛世。
  不对,不对,这样也太长了,康乾之间隔了多好年,不光我先生活不了那么长时间,谁都活不了那么长时间,潘先生,你对生命的要求太高了,没人能做得到。
  我看着坐在那儿发呆的老鬼曹,对吱咛鬼说,即使是那样,也不要生在乾龙朝,死在乾龙朝吧??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没让你先生从康熙朝一直活到乾龙朝。
  吱咛鬼把所有葵花子吞进嘴里,吞进嘴里后,才问我,潘先生,你要不要再吃一点??说着,就把几粒葵花子从嘴里吐出来,吐在手上,要我去接。
  我借着月光,细看吱咛鬼手上那几粒葵花子,恶心,在葵花子上面粘了不少吱咛鬼嘴里的口水,我说,你这个死鬼,倒是会寒碜人,说罢,把吱咛鬼捧着葵花子的手一推,把葵花子全部弄翻在地上。
  吱咛鬼叫起来,潘先生,你太出格了,我好心好意省下来给你吃,你不要不说,还把我的葵花子弄掉了不少。
  哪有??我说,就几粒东西,你舍不得,可以去地上拣么。
  嘿,这个吱咛鬼,听我这样说,竟然真的低头去地上找那几粒葵花子,找到了,就伸出长舌头,把地上的葵花子一粒粒舔进嘴里吃起来。
  恶心,我说,到底是鬼怪,跟我们阳间之人不一样。
  吱咛鬼抬起身子,坐下,对我说,我先生出生在乾龙朝,死在乾龙朝,潘先生,你知道我出生在什么朝,死在什么朝吗??
  晚,你比你先生要晚。
  我也记不清了,我好像是出生在光绪朝,死在同治朝。
  狗屁,你弄颠倒了,同治在前,光绪在后。
  那就是生在光绪朝,死在光绪后面的朝代。
  你死在民国??我问。
  不是,这肯定不是,因为我小时候都穿清朝人的衣服,死后也穿清朝人的衣服,这我倒记得清楚。
  那么你死在宣统年间??
  那是什么朝代??那是明代吗??
  你呵你,越弄越错了,这一下子错到明代去了,比刚才错得更厉害。
  我是不懂什么历史的。
  你也太不像话了,自己出生在啥时都弄不清楚,你不会去看看你的那块墓碑吗??
  我的碑儿不见了,被人挖走了。
  为什么人家要挖你的碑儿??
  人家要造房子,没大石头,就选了我的碑儿去造房子,我们北京人都这样,连长城上的青砖,北京人都要去弄来放在自己家里,一有机会,就用挖来的长城青砖造自己的房子,损。
  我骂道,你们北京人真不是东西,连长城上的东西也要偷回家去,畜生不如。
  嘿,潘先生,你别借着这事儿骂我们北京人哪。
  我这时听见老鬼曹在那儿低声说着什么话。
  吱咛鬼猜到了我的心思,说,潘先生是不是听不清我先生在说什么话??他没事时老要说这么一句话,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
  我暗想,这可是《红楼梦》里的话呵,老鬼曹生在乾龙朝,那时候可能还没有《红楼梦》的印刷本,只有手抄本,而且可能还是八十回版本的那种,虽然书没被写完,但它倒是曹雪芹亲笔写成的正版《红楼梦》,没掺半点假,嘿,老鬼曹在这事上倒能占了优势,有机会,要与他多谈谈这事。
  老鬼曹停了发呆,慢慢走到另一处地方去了。
  我看着老鬼曹远去的背影,问吱咛鬼老鬼曹来到这儿后的具体情景。
  有什么好说的??吱咛鬼说,我先生每到一个新地方,都要先把周围环境熟悉起来,以前在北京香山那儿也是这样,先要把香山周围地区看个遍。
  你们不是原来就住在香山吗??
  香山大着呢……噢,是这样,潘先生,你不懂阴间许多事情,我们做鬼的死了以后,一般来说,埋葬我们身子的那个坟墓是不会被移动的,除了你们阳间之人吃饱了没事干,要来挖我们的坟墓,一般我们初入阴间的地方……
  初入阴间??
  就是埋葬我们身子的那一个土墩墩。
  坟墓。
  对,那个东西一般不会动,但我们呆在那里面的灵魂就不好说了,比如现在,我和我先生的灵魂不就被你潘先生搬移到姑苏城外的石湖里来了??不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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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3 00:46:05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5--2

  我明白了,原来不光是我潘小纯要把跟自己相好的鬼魂搬移住地,以前也有人这样做过,我说,你和你先生以前也被人搬移过??
  搬过,但那些人不懂我先生的心,所以搬了也是白搬,我先生不满意他们,就又回到香山脚下那座树林里的旧坟墓中去了。
  我点头,突然说,你们现在放心好了,我会对你们两人好的。
  这是越剧《红楼梦》里的说法。
  我一闷,问,你也知道越剧??
  知道,凡是跟《红楼梦》有关系的东西,我和我先生都知道,主要是我先生关心那事,我是跟在他后面跑跑的。
  我问,刚才是越剧《红楼梦》里哪一句台词??
  嘿,潘先生,你想考我不是??就是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那句话,我会对你好的。
  我哈哈哈笑起来,一边直摇手。
  老鬼曹不知在什么时候又回到了我们身边,他听吱咛鬼如此胡说越剧《红楼梦》,气得要命,把吱咛鬼推过一边,自己占了吱咛鬼的位置,对我说,潘先生,你别听这个死鬼说的话,他尽乱说。
  吱咛鬼不服,说,先生,我哪里乱说了??“我会对你好的”这一句不是越剧《红楼梦》里贾宝玉对林黛玉说的贴心话吗??那会儿他们两人正在谈恋爱呢。
  你跟我滚吧,是这样的吗??老鬼曹说,是这样的吗??这是越剧《祥林嫂》里老六对祥林嫂说的一句话。
  吱咛鬼看着我,想向我核实一下对错。
  我仍然哈哈哈笑,你们懂越剧,这一点可能对,但世上越剧多了去了,哪部是哪部,一定要弄清楚。
  老鬼曹对我作揖,说,潘先生,我的书童不懂事,在你潘先生面前闹了笑话,你潘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看不起他呵。
  吱咛鬼对我说,潘先生,你说,我错了没有??我信你的。
  我说,你先生说得没错,你把两部越剧的情景搞混了。
  吱咛鬼停在那儿想,不能就这样算了,不能让先生占到我便宜,想着想着,突然有了对策,说,先生,你也有错,你也在潘先生面前闹了笑话。
  我……老鬼曹心里很虚,他了解自己这个书童,有时候也是很厉害的,这会儿不知道他发现自己错在哪儿??
  先生你也有错,而且是比较可笑的错。
  你……老鬼曹这下心里更加虚了。
  你刚才对潘先生说什么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么说,对吗??不对,不贴切,离了主题,而且是离题万里。
  老鬼曹心想,这下完了,自己真被这个死鬼抓到了把柄。
  我笑笑,问吱咛鬼,离题万里??你量过啦??
  吱咛鬼说,这还需要去实地量一遍吗??我先生的错误太明显了。
  那么按照你的想法,这句话应该怎么来说呢??我问吱咛鬼。
  对了,应该怎么说呢??老鬼曹也问。
  我来说,应该这么说,吱咛鬼一手指着老鬼曹,应该让他出钱,让我和潘先生去看一遍越剧《红楼梦》,看一遍越剧《祥林嫂》。
  你拉倒吧,老鬼曹说,这话更是离题万里了,你就别跟我再在这儿出丑了。
  我说,嘿,你们两人还别说,这要是搁在平时,搁在正常时期,倒是一个好主意,可现在不行了,现在不要说在姑苏城里没地方演出这两部越剧,就是在全国,也没一个地方可以演出这两部越剧,因为……
  因为“文 革”。吱咛鬼说。
  嘿,这个死鬼,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说,是这样,但这话只能在这儿说,要是放在城里说的话,我们三人都要被批判的。
  谁怕他们呢??吱咛鬼说。
  不是他们,是它们。老鬼曹说。
  是畜生,就说它们,不是的话,就不能这样说,我说,我是想把问题的关键提出来。
  连《红楼梦》那本书也不能看了??老鬼曹问我。
  我想到刚才吱咛鬼对我说的话,他说老鬼曹经常要说那句“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这时又听见老鬼曹提起《红楼梦》,于是心生一计,突然用手指着老鬼曹,说,你熟悉《红楼梦》。
  我说得非常坚决,根本不容老鬼曹回避。
  苦哪,老鬼曹长叫一声,苦哪。
  我停了一会儿,轻声说,你是……
  老鬼曹看着我,看着我,看着我,最后竟然说,我生前住在北京西郊的黄叶村。
  我闻言大吃一惊,你……难道是……
  苦哪……老鬼曹又是这样叫了一声。
  我细辨老鬼曹的出声方法,不像,不像,不像哪,要真是那人的话,不会是这样出声的,在老鬼曹此时的出声中,我听不出有一丝一毫清代文人意味的东西,清代文人出声跟古人念诗是一个味道,老鬼曹没有这样的味道。
  吱咛鬼说,什么黄叶村??潘先生,你别听我先生说的,我先生在黄叶村的时候,年纪还小,根本就是一个小孩子,那时候,我先生的父亲年纪也不大,不大,我先生比他父亲先离开人世间,我先生比他父亲先死。
  我是得了病了,又医治不及时,也没有钱请医生,所以便早早结束了生命,归了阴间。老鬼曹说。
  我听老鬼曹说到自己的去世,不是很悲伤,说到“苦哪”,倒是有几份悲伤,我要细想一下,我要把这事细想一下,一是《红楼梦》,这个当然是主要的,二是黄叶村,这也是很重要的,三是比父亲先去世……这样的话,这样的话,慢着,他们两人说得对不对??慢着,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慢慢抬眼看他们两人,慢慢转头,去看别处,突然回过来,问老鬼曹,你的生父享年多少??
  四十岁。
  怪怪,一点没错,享年四十岁,慢,让我再想想,一是《红楼梦》,二是黄叶村,三是比父亲先去世,四是父亲在世上活了四十岁,想想,想想,这会不会是真的??会不会就是那个人??我张大嘴巴,没说一句话。
  我先生的父亲见过雍正爷,甚至见过康熙爷,死的时候又见过乾龙爷……吱咛鬼说到这儿,被老鬼曹打断。
  我说,说下去,说下去。
  没有的事,老鬼曹说,苦哪。
  苦什么苦??吱咛鬼说,先生,你有这样显赫的家史,还苦吗??像我什么家史都没有,也没感到苦,做鬼了,就自由了,没什么苦不苦的。
  我终于想通了,大胆对老鬼曹说,你是曹家的人??
  潘先生不是在说废话吗??吱咛鬼说,我先生叫老鬼曹,这说明我先生在生前就姓曹,就是曹家的人。
  哪个曹家??我问。
  世上曹家一家亲。吱咛鬼说。
  乱说。我说。
  没乱说。老鬼曹说。
  他倒帮他,我想,没这样巧的,没这样巧的,要是有这样巧的话,我不是可以写一部小说了吗??我对着自己的手看了看,是在月光下看的,我看着自己的手,说,颜色真白,像冰雪一样。
  雪……老鬼曹轻声说,雪,是雪,是雪。
  吱咛鬼推推我,潘先生,我先生说“雪”也多,没事老说“雪”,有时候在盛夏,天上没一点雪,我先生仍然要说“雪呵雪”,烦死了。
  不是见过康熙爷、雍正爷、乾龙爷,是生活在那几朝。我自言自语说。
  不能确定。我又说。
  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史上没具体记载,这下难了。我说。
  我转过头,转过头,发现此时在石湖边竟然只有我一个人在,他们两人不见了,他们两人难道已经钻到石湖底下去了??我赶紧跑到湖水边,借着月光细看湖水边的泥地,想找出被人踩过的痕迹。
  我坐在湖边,脚靠近湖水,脚上鞋子慢慢被湖水泡湿。我坐了一会儿,看已是深夜,回去吧,回城里去吧,明天还得去应付城里的事,还得去应付阳间的事,站起身,走了。走到自行车旁,推车走了一段路,跳上车,用力踏,走了,离开了石湖,回姑苏城里去了。
  这一夜我睡得不安稳,接连做梦,在梦中,老是听见有人对我说,我是包衣出身,在北京西郊汉白旗过活,我是包衣出身,在北京西郊汉白旗过活……一直到清晨,被人从梦中推醒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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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b15927417615 发表于 2015-6-3 02:14:13 | 显示全部楼层
劫胺蒸曼鳞谬丹计瓜ru857回帖是一种美德。若你正在减肥的路上。不妨停一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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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xmmmx123 发表于 2015-6-3 03:31:04 | 显示全部楼层
毡凸帮骆习挎郁铀漳炊go44顶楼主。减肥不要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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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潘小纯 发表于 2015-6-3 05:46:23 | 显示全部楼层
毁了一盏阴阳通景灯 17--1

  我去了斜塘,一个充满诗意的地名,地名是不错,但地方却不怎么样。
  斜塘地处姑苏城东面,有一片大大的水面,那片水面名叫金鸡湖,也是姑苏城外一景,在姑苏城四周有几个比较大的水面,它们分别是,太湖,石湖,阳澄湖,金鸡湖、巢湖……不对,最后一个巢湖不在姑苏城外,巢湖是什么湖??听名字就知道它不是一个好湖,姑苏城岂能容忍如此一个不伦不类的湖、如此一个不伦不类的湖名出现在自己身边??斜塘在将来还会有一个比较大的发展,它将归入姑苏著名的工业园区经济发展序列,各方面事业都将有长足发展,这是后来的话了。那天我到斜塘西马村,已是傍晚时分,我此次来斜塘是有目的的,所以我一到我那家亲戚家,匆匆忙忙吃过晚饭,就去了村上某户农家。那户农家姓王,家里有一个儿子,我要见的就是这个儿子,他从常熟师范毕业,毕业后一失足,便去了某穷乡僻壤做了人民教师,我早就认识他,所以此次一见我面,他便对我叫喊,说自己现在真是苦哪。我说,你苦不苦的,跟我没关系,现在有许多人比你要苦上好多倍,我这次来斜塘,是专门为找你而来。他有点吃惊,问,何事??我说,我找老师来了。他说,我就是你要找的老师??不是,我摇头,我要找曹雪芹的老师。神经病,他骂我。我真是要找曹雪芹的老师。他在我们家里吗??在。在哪儿??我们家你熟悉,你实在要找他,就自己找吧。说罢,姓王的便不再理我,自顾自走进自己那间房间里读书去了。
  嘿,我骂道,斜塘人都是猪呵??曹雪芹的老师就在自己身边呆着,却浑然不知,只会埋怨自己是一个教书匠,是人民教师,正在某个穷地方育人子弟,不对,可能是误人子弟。我也不理姓王的,一个人找起了曹雪芹的老师来。
  在哪儿呢??我一开始就这样问。
  我见姓王的正在自己房间读一本书,为了尽量不去麻烦他,先去别的房间找曹雪芹的老师。
  但很遗憾,没找到,几间房间都找了,不见曹雪芹的老师在哪儿。
  姓王的见我一个人闷头在找东西,实在有点看不下去,就走过来,对我笑,说,你这个神经病,你在我这儿犯病不要紧,可千万不要到外面去对人说,我这儿有曹雪芹的老师,让人知道了,真要出事的,我这儿书是有不少,而且有些都是古书,但古人没有,没有你要找的那个老师,曹雪芹的老师??谁是曹雪芹的老师??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可以做曹雪芹的老师??见鬼了你。
  他怎么知道??什么??他怎么知道我见了鬼了??猜得真准。我说,全部房间我都找过了,都没有,就只有你那间房间没找了,我要去那儿找,你跟着我也行,不跟着我也行。
  行,你去找吧,中了邪了。他骂道。
  我回头对他说,我在你这儿见过的。
  见过什么??
  见过曹雪芹的老师。
  你就发疯去吧,你要去找,就去找,找完了,想跟我闲谈,就坐下来闲谈一会儿,不想,就走人,没见过……嘿。
  我正要走进他房间,却见他父亲来了,我只得停下脚步,对他父亲叫了一声老伯。他父亲没反应,像是没听见我叫他,我想补叫一声,但当我回头想补叫时,瞥见在那边一张桌子上放着几碗吃的东西,细看,是山芋和稀粥,我随口说,没有饭,也没有小菜。
  你见了人,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这是他父亲在对我说,他嫌我没礼貌。
  我没理他父亲,仍在说,没有饭,没有小菜,特别是没有红烧肉。
  你这个小青年呵,他父亲说,我们做农民的,嘴里有一口吃的,就已经不错了,现在有山芋吃,有粥喝,还不好吗??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随队里的掏粪船进大上海掏粪,中午上岸,进了一家饭店,那叫一个丢人哪,吃不起呵,最后没办法,就叫了一个大众汤,花了两分钱。
  我问,饭呢??
  对,饭呢??他儿子也问。
  这倒好,我一个人吃了多少碗饭,你们猜。
  两碗。我说。
  不够,他儿子说,在家也不止这个数,不过在家都吃山芋和粥,吃了四、五碗??
  十五碗,整整十五碗饭让我一个人吃了,当然都是小碗,这次进大上海算是吃了个饱……说完,人走了。
  怪怪,一个人吃了十五碗饭??我震惊异常。
  儿子也很吃惊,对我说,我们做老师的没有这样吃法的。
  姓王的,我骂,你是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你想忘本吗??你父亲是贫下中农,是好样的,为队里去大上海掏粪,这是积肥,这是积肥哪,你懂不懂??没有大粪臭,哪来稻米香??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贫农的儿子,我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不是道理,是真理。我说。
  对,对,是真理,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革命真理。
  你怎么扯到革命真理上去了??乱说。
  好呵,你竟敢说革命真理是乱说。
  我一听,吓了一跳,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拥护革命的。
  什么东西??到现在还说这话,小潘哪,你也太落后了。
  什么??我拥护革命是落后了??
  不光要拥护,更要参加。
  参加就参加。
  你参加什么了??
  参加革命。
  怎样参加的??